爺爺,你好嗎?別了七年,你還好嗎?可有想著每天都想念你的我?可曾回來探望過現在獨居於你故居的我?你可有看到我這七年來的轉變、成長、快樂與痛苦?而你在遠方又可好?
初接觸
還是襁褓的時候,我已經是一個「大喊包」,每逄晚上,總是喊過不停。爸爸、媽媽和嬤嬤總要輪流抱著我,哄我睡覺。唯獨你,不知是裝作聽不見,還是真的聽不到,總是抱頭而睡。其實你知道我有多麼渴望你的擁抱嗎?我是當時唯一的小孩,當然希望得到全世界的注目,但你卻對我震天的哭聲聽而不聞,我有多麼傷心氣憤你知道嗎?
一直到唸幼稚園,我終於得到你的注意了。因為你要負責每天放學由樓下的校車站接我回二十四樓的家中。我期待每天放學,校車到站的時候,衝落車廂,第一時間拖著你龐大而粗糙的手,那管走的只是短短的路,乘的只是飛快的升降機,我要把握每天那短短的親密接觸!記得有一次停電,升降機停了,我們跑樓梯回家,當我跑到二十四樓時,你才在十七樓,那種距離感令年紀小小的我有說不出的不安。
每日的親密接觸使我們的關係進步不少,上了小學後,你增加了我們接觸的機會,每晚都帶著我到樓下的公園散步,週末更會坐車到較遠的公園遊玩,雖然我知道這是因為你要買馬,但是只要能和你一起我便滿足了。
在公園裡,我並不喜歡和其他小朋友玩耍,我最喜愛的玩意,是你拉著我走那條由低至高的獨木橋,每次我都故意慢慢地走,感受著二人相處的時間,走到最高處的時候,我並不會回頭走,我會嚷著要你抱我下來,害你這個冷面爺爺束手無策。我倆的關係十分奇怪,像神交一樣,對話甚少,一切盡在不言中。
生離
升上初中,爸爸宣佈搬家,而你則選擇獨留舊居。我不明白,以為爸媽和你有誤會,以為他們不孝,和他們吵了一大場。為著不想和你分開,也不想你和嬤嬤分開,我哭了不知多少遍,沒有你的日子,多難過!
花了好幾年,總算適應了和你分居的生活。惡耗卻傳來了,你中了風,被送進醫院裡去。命是保住了,但右手從此不能活動自如,話也不能說得清楚了。我再一次為你流淚,再一次要求你搬來與我們同住,卻再一次被拒絕。你可知道,獨居的你多麼令我擔心?有時候替嬤嬤拿湯水給你,看到你卻不知跟你說些什麼了,但這不是我們交往的方式嗎?但為何我卻感到我們疏遠了?
長大後的我一直對我倆的關係耿耿於懷,我嘗試在每周的家庭聚會多與你溝通,但看著你吃力地說話的樣子,我又不忍心要你花氣力跟我談話,況且我們一向話不多,只在乎交心。只可惜我們連交心的機會也實在太少太少了。
死別
一九九七年的冬天,一次例行檢查,醫生把你困在醫院裡。沒想到不出一個星期的時間,你便離我而去。還記得你入院後某一個晚上,爸媽在家裡跟我說,「爺爺快不行了。」這句句子如一張利刀刺進我的心房,當時我並無流淚,我只是發呆,回想著以往和你的親密接觸。一直到第二天,我在一個會計的公開試場上哭了,那個我本來輕易合格的考試,我卻交了一張沾滿眼淚的白卷。
再過幾天的一個星期六,我和其他親戚們到醫院探望你,當時你已進入彌留狀態,大夥兒探望了你不久,便到醫院餐廳食了我一生人最難吃的午餐,然後我再偷偷回到你身邊,叮囑你要等待我下一次來探望你。但你...你卻沒有聽到我的說話...
回到家不久,便收到醫院傳來的電話,我和爸爸妹妹如熱禍上的螞蟻般,坐在那像慢駛的計程車趕往醫院。但是你沒有等我們,你沒有讓我們看見你臨終的痛苦便俏俏離去了。我站在還有微溫的你的身旁,哭成淚人,你當時有聽到嗎?
你的喪禮是我一生人第一次出席的喪禮,家人說你的喪禮屬笑喪,不可以哭。我整天強忍著淚水,不發一言,繼續和你用心靈溝通,希望你會聽到。直到瞻仰遺容的一刻,我望著化了粧的你,淚水再也引不住了,我引不住嚎啕大哭起來。好不容易止住了淚水,又要看著你被火化,親眼看著你的棺木送進火爐中,淚水又再一次湧出來,希望上天憐憫,把你還給我。
重逢
你走後的日子,我常常在想你到哪裡去了?我一直不習慣新居的生活,於是在你去世後五年,我獨自搬回舊居,決定感受一下當年你在此獨居的滋味。
你相信你一定有回舊居探望過我,那麼你可有遇見我病發時歇斯底里的樣子?你可有被嚇怕?你有辦法幫我嗎?如果你可以保祐我,請你保祐我吧!我不想再受苦了。但即使你不能,只要你回來探我,我也心滿意足了。
別了七年,你我在夢中相見過一次,那時候我還未接受你過身的事實,所以有點害怕。你是否為怕再嚇怕我而不再入我夢?請你不要再顧慮,我不會再怕了,我只希望與你重逄,我只希望與你在夢中再拖著手玩一次獨木橋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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